[短篇]缺 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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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 口

  文/飞杨晨雨

  他第一次看见她是在酒会上。

  他端一杯加冰的红酒,看见一袭棉布白裙的女孩盯着一盆植物发呆。嘴角有微笑的浅痕。

  安森是外企公关部经理,酒会是由他们公司主办,他全权负责。

  人们习惯把他们这种阶层称为“白领”。每天穿行于城市最繁华地段的写字楼,表情冷漠,乏善可陈。下班后到酒吧买醉,每晚喝到凌晨二、三点。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醺酊大醉后几小时变脸般精神盎然出现在办公室。我知道,面具后是一颗空洞的心。可安森不是这样的,每天朝九晚五。除了业务上必须的应酬,大部分时间在家里。看碟片,上网,查资料。离异的男人,有一个4岁半的可爱的女儿,孩子不在他身边。一个传统,简单的男人。如此而已。

  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偶尔到电台替VJ顶班,其余时间睡觉,上网,逛街,挥霍父母留下来的够我过一阵子的金钱和大把大把的青春。

  郁郁是我的室友。一个浅声低吟在自己文字里的情感细腻的女子。白天睡觉,夜晚是我们生活的主题。她在电脑前码字,我坐在地板上看电影。饿了会抢一包薯片。我问郁郁,为什么不出去找份工作,要知道卖字为生是一份极不稳定的工作。因为有时候看到她写出不文字时的痛苦万状。她说,我是个适应能力很差的人,不善言谈,以前在一家公司因为沟通不力与主管发生磨擦,而且永远也学不会唯上不唯下,尔虞我诈那一套,干了两个月就辞职。

  在这个世界上,为了生存,人们大多选择隐忍的生活。自由职业,虽不稳定也不富裕,起码心不用那么累。是自由的。我问郁郁,你说上辈子我们是哪种动物?蛇。我们相视一笑,相同的答案。哈哈。都是嗅觉敏锐而慵懒的家伙。

  郁郁是被我拉到酒会上的。长时间深居简出的生活使她脸色苍白,长长的直发,散发着洗发水的柠檬清香,右手腕戴着一只翡翠玉镯子,通莹剔透,阳光在上面跳跃。一袭白衣胜雪的她像个天使。我紧喜欢眼前这个素面朝天的女子。

  她显然不适应这样人多手杂的场合。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她弯下腰,手指轻轻地扶摸一盆叫“摇钱树”的植物,像个小孩似的天真无邪地微笑。

  安森第一次看见她时,因为无邪的微笑而心生愉悦。当他们眼神交汇时,男人和女人的寂寞都是漏洞百出。她读出了他心里的忧伤。永远不要怀疑关注对方超过5分钟感情就会在那一刻凝固。

  郁郁在她的文字里经常写到,她时常勾勒这样一个男人:平头,长得不太英俊却眼光锐利,衣着简单干净,充满智慧。我说安森是这样的吗?她笑而不答。

  我觉得郁郁是一种情感细腻的动物,害怕受伤所以一直走在路上不想停下来。但善感,敏感的她却又时常是伤口的衍生物。她睡着的姿势是蜷缩在被子里,样子令人怜惜。她时常提醒自己不可轻易掉进感情旋涡里,如果一旦陷进去那将是一场浩劫,不可自拔。我很担心她会受到伤害。感情像一剂吗啡。抚慰或毒药。纯属很个人的事情。

  安森喜欢踢球和喝咖啡。距家步行只有几分钟路程有一排咖啡店,夜晚霓虹闪烁的彩灯,装潢雅致的店堂。他只在一家名为“蓝顿”的咖啡店喝那种现磨的曼巴咖啡。店面不大,有陈旧的圆木头桌子,散发出刺鼻的油漆香。墙上挂着很多用木质相框框起来的欧洲豪门球队的全家福,以及蕾丝刺绣的队旗。看得出老板是一位热衷足球的球迷。店里很安静,放着BJORK的歌,吧台坐着一男一女在交谈。安森点上一根烟,韩国产的。头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吐出一圈一圈白色的烟雾。当压下最后一口苦涩不再温暖的咖啡,不再续杯。从兜里摸出钱放在木头桌上,双手插进裤兜走出咖啡店。

  时间很早,对于那些白天精神物质丰富,夜晚内心空洞空虚的人们来说夜生活还未拉开序幕。马路上是一些饭后出来散步,遛狗的人们,美食填补空虚的胃后是满足的神情。安森走在回家的路上,把脚下一只喝空的塑料瓶子对准垃圾筒踢过去,瓶子碰到铁皮垃圾箱,发出一声“哐当”的声音。夜晚安宁平和,生活平淡无奇。

  在一本书里曾经看到说一个男人总是把自己掩埋得很深,成人的方式就是要控制着痛苦,因为他身上肩负着更多责任。社会,家庭,工作带给他的。男人和女人在对待感情上惟一的区别是,男人更直接,他们处理起来简单干净。就像在商店看上一件商品,喜欢就买下,以后不喜欢了没有丝毫留恋。没有任何其它复杂的理由。我喜欢他们的残酷和沉默,我是一个冒险主义者,具有挑战欲望。但对爱情没有奢求,随遇而安。

  郁郁是个外强内弱,也是外弱内强的女子,双鱼座的女子总是这么矛盾。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爱把很多简单事情复杂化。她说,我是个站在边缘钻牛角尖的人,浑身每一片羽毛将我的自卑,骄傲包裹起来,如果没有了它,我无法生存。

  她说过,她成长在一个不被人重视的家庭环境。长相、成绩平庸,脾气倔强;妹妹乖巧,能说会道,在学校一直是受人瞩目的焦点。父母一直以她为骄傲,向旁人提起妹妹时总是神采飞扬。年幼时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悄悄抹泪。高考时,她当着父亲的面撕掉了他为她填报的政法专业的志愿书,而选择了美专。为此她搬出家,在那座江南城市生活了四年。直到母亲病重,回到家乡。但依然在外面租房子住。

  父亲的爱大抵是内敛的,不轻易表达。我说。

  在那座江南水乡生活了四年,我的性格也柔和了。那是一个平静的小镇,没有是是非非,流言蜚语。当看到父亲花白的头发和长满茧的双手,我流下了温暖的眼泪。我习惯了独立,不喜欢靠父母,所以坚持要搬出去住。我证明我可以养活自己。但那不是对抗他们的武器。

  一个暮色弥漫的傍晚,我和郁郁到超市买东西,准备晚上的宵夜。踱步回家,空气里尘土飞扬,令人烦躁。中山路的公园体育场,从铁丝网往里看,一群人在踢球。我们驻足观看。郁郁突然微笑起来。笑容很甜美,仿佛从心中开出了花儿。

  过了十几分钟,球赛大概结束。安森朝我们走来。头发已被汗水浸湿,穿黑色棉T恤,黑色短裤,球鞋。有中年男人微微发福的肚子。

  郁郁从牛仔后兜摸出刺绣手绢,递到他眼前。他微笑,接过手绢。拧开瓶盖,往喉咙灌水。空气里是汗水与香水交织的味道。

  走,今天天气太热了,去吃抹茶冰。

  我看到他手里一直握着那条手绢。雪白的刺绣手绢握在这个高大的男人温暖的手里。

  马路两旁的梧桐树摇曳着苍翠的枝叶,拐过一条街道,在街角的冷饮店吃红豆抹茶冰,他只喝纯净水。他的眼神有些许疲倦,出神地看着郁郁。她像个小孩似的大口大口吃,不时仰起头微笑。从她看他的眼神,是仰望。是崇拜。爱情是很卑微的事。

  安森把我们送到门口,转身的时候拍拍郁郁的头。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郁郁坐在阳台的地板上。伸出手示意我过去。她的皮肤白衣胜雪,手指纤细柔软。我知道她想与我有一场倾诉。

  她脸泛着红晕,脚边放着啤酒。我拉开铁环,泡沫涌然冒出。冰凉的啤酒让人沉浸。

  曾经问过她,喜欢他什么?她说,我也不明白。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他的眼神。他的智慧。他的沉默。把我拖进一个深渊。我愿意做他最耐心的倾听者。我非常喜欢他些许疲倦的眼神,有一种明亮的创伤。让人无法企及。

  在他眼里我是个孩子。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不懂生活的崎岖。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我甘心付出。我的快乐。我的童真。我希望他能从我这里获取轻松,抚慰。

  爱情是对等,相互索取的。虽然郁郁说不奢求他能给她什么,但她似乎想得太美好。对于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不再轻易接受感情,允许一个女人走入他沉默的世界。

  城市的上空乌云密布。这该死的天气,是该下下雨了。我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厨房熬着银耳百合汤。享受美食是我人生一大乐事,而多喝甜汤对女人的皮肤是最好的保养。郁郁趴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一阵电话铃急促地响起,她飞快地拿起电话。

  你好吗?

  ……安森在外地出差。电话那头是滂泊的雨声。他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

  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没什么。他的声音沙哑。有哭过的痕迹。

  我的稿子就快完成了,这几天编辑催得不行。呵呵。拿到这笔稿费后我想出去走走。郁郁在那里絮絮叨叨。她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她在用另一种方式安慰他。也许那个男人不会明白。在他眼中她永远只是个小孩。

  他回来后的那个星期天,郁郁和他去了朋友开的渡假村玩。他们爬山,在茂密丛林里穿梭。山脚下一片广阔的平原,四周青山环抱,鸟群争鸣。坐在山顶大岩石上,白云从头顶飘过。

  在山的那一面,有一大片麦田,金灿灿的,以前常去那里。太阳刺得睁不开眼,他眯着眼睛说。

  我不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只想像现在一样在山顶或旅途中邂逅一个陌生人,随时展开交谈。安森,说说你的故事吧。她微笑望着他。

  我的故事?呵呵。没什么可说的。你都知道的,有过一个女人,离了。现在孩子是我的全部。他陷入沉默。

  事实上,她并不是要刻意闯入他的内心世界,只是想改变他黯然的内心。他再次将自己封闭。

  既然你无法改变,也无从给予,为何要让自己痛苦。

  她低下头,流下一滴破碎的眼泪。他并未发现。我们相隔如此之近,可我们又是那么遥远。

  鱼对水说,你永远也看不见我的眼泪。

  水对鱼说,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心里。

  郁郁从杂志社拿到稿费后,决定去三峡旅行。她邀我一同去,我答应了。买好了夜晚的船票,上船,整理床铺。我们站在甲板上,迎面吹来清凉的风,浑浊的江水翻滚。一群小孩在身边跑来跑去。想起小时候在游泳池边戏水,我不会游泳,但不知怎么突然栽在水池中。大脑一阵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呼叫,看到气泡不断上窜,蓝色水波在头顶晃动,好象有人影。后来一股力量把我托出了水面。那是父亲的力量。那一刻,我接近了死亡的边缘。无论父亲怎么说,我都不愿再下水。所以我永远也没有学会游泳。

  在丰都鬼城,我们买下几只戴在手指上的鬼脸头,郁郁扭动着手指,绽放出笑颜。坐回程的船,似乎很慢。看着磷次栉比的山峰,她提起了安森。他说,他许不下一个未来给我。她淡定的说。

  我无从安慰。对于一个中年男人,他会很谨慎的付出,因为这是对彼此负责。成人的方式就是控制痛苦。不让它发出声音。对于一个写作者,必须保持足够的清醒。郁郁深陷其中,只是不明白。她还是受到了伤害。但只要甘心付出,就没有任何怨言。这就是爱情,仅此而已。纯属个人。

  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勇气。是天意吗?好多话说出不去,就是怕你负担不起。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是为了分离与你相遇。她哼唱着张学友的一首歌。

  她微笑看着我。说,我还要继续写作,故事没有结束,它还在不断发生,不断翻涌……

  2004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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