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中国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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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1912年大清王朝灭亡之后,咱们中囯就各路军阀风起云涌,混战不休,城头变幻大王旗。中华大地除了遭受兵灾、旱灾、水灾、虫灾、雹灾外,还有匪灾。匪灾并不亚于其他灾害,那些年里,很多报章不再把中国称为“民国”,而称为“匪国”。

  地处中国北方的齐鲁大地,自古以来民风剽悍,土匪格外猖獗。匪患之苦,馨竹难书。大的匪股俨然成为一路诸侯,小的匪股也会占山为王,霸一方天地。山东军政显要从田中玉到熊炳琦,从张宗昌到韩复榘,无人不喊要剿匪,无人不嚷要缉贼,省政府年年发兵进剿,可是匪患非但未灭,反而愈剿愈獗。抗战前后,国难当头,山河破碎,土匪闹得更凶。

  其实,齐鲁大地本来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在那里,必定有一个挨着一个的美丽乡村。乡村的边缘上,一定会有大片大片的树林。树木,是乡村的魂。这些树林,一定不乏白杨树、刺槐、梧桐、柳树、榆树之类。槐树是整个北方最常见的了,它的枝干粗粗的,虬曲伸展,叶子密密的,枝干上挑着尖尖的刺。春天挂满一串串白白的花蕊,满树都发出淡淡的清香,随便哪个村庄,这时候一到村子里,扑鼻的槐花香味一下摄住人的心魄。当然,杨树也是其中常见的一员,它的枝干粗粗的,笔直向上,叶子挑在枝上,一片片叶子像一张张笑脸,随风招摇着。只有梧桐树不同于他们,也是粗粗的枝干,但叶片大而宽厚,像是一把把扇子,闷声不语,只在酷暑的天气里给人带来清凉。

  在乡村的四周,准会有一块接一块的麦田。秋天时,人们播下种子。到了来年夏天,整个麦田成了金黄的海洋。割了麦子,玉米棵就长起来了,不多会青纱帐就织就了,密密麻麻,密不透风,到了秋天,又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大多数村子里一定会有一条溪流,溪水是那么清澈,碧绿碧绿的。鸭子、白鹅们成群结队的在溪里嬉戏打闹,让中国的乡村有了诗意的味道。

  乡下人家的屋前绝对有一个宽敞的小院,院里有高高的丝瓜架葫芦架,院中还有几株粗粗壮壮的果木。傍晚,一家老少就坐在树下,一张低矮的小方桌,配上几个小小的凳子,一人捧一个黑瓷大碗,胡乱的盛了最简单的粥饭,就着咸菜疙瘩,吃起饭来。小院里靠墙根处,可少不了几棵花草,春天一到,花芽儿们一齐探出头来,生机勃勃。如果院里没有花的点缀,那可就不美了,小花一枝枝立在那儿,五颜六色,给农家的小院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地处鲁东腹地的盘龙镇自然也是如此。当然这是在土匪还没泛滥、日本人也没到来的时候。

  盘龙镇是当年鲁东第一大镇,匪情更是严重。这里自古属于潍县,潍县在中华民国时期,属胶东道。民国14年改划莱胶道。民国16年,直属山东省。它南依泰沂山脉,北濒渤海莱州湾,东与青岛、烟台两市相接,西与东营、淄博两市为邻,地扼山东内陆腹地通往半岛地区的咽喉,自古便是京东古道的重要枢纽。

  盘龙镇,实在是中国北方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在整张中国地图上看就像是华北大地上掉落的一颗微小的小米粒。

  镇子的四周,围着上千米的完整古寨墙,依村就势,结结实实。寨墙高约三米,厚达半米,黄土夯成,镇子建有四门,门上都有青砖黑瓦的阁楼。

  沿着村口街巷步入镇子,仿佛走进了一个石头的世界。石板路、石寨墙、石宅院,还有随处可见的石碾、石磨、石杵,走过一条条平整的青石街巷,随处可见石头筑成的老房子,高低错落有致。家家户户门上贴着中国传统的门神画像,古朴守旧规规矩矩。

  很多民居外在没有任何装饰,石街石巷、石房石院、石楼石阁、石阶石栏、石桌石凳、石碾石磨、配着木门木窗,黑瓦门楼。

  穿行盘龙镇,三条主大街,无数小巷,你会发现,这座古村落是一座文化与历史融合的传奇:整个村落,没有一条笔直的街道,虽然按照房屋设计可以有直的街道,但是设计者故意把它们弄成弯曲的,为的是和来犯者周旋,利用有利地势来打击进犯者;每座窗户都有根石柱在顶着,而且里边还有两扇小门,这是当时的防盗窗,为的是防止贼人入内;每座石楼都有相通之处,院院相连,户户相通,逢岔路口的石楼上都有耳房,具有瞭望功能,可以随时传递信息,整个镇子俨然是一座攻防兼备没有城墙的城堡。

  再走下去,你就会发现,你是在欣赏一部天书,每一排石楼,不是左右对齐成一排,而是自前向后均闪去东南角一块,错落而建,这是为了遵循“有钱难买东南缺”的习俗,为了让拖着货物的犟驴在小巷中穿行,他们竟然专门把拐弯处的墙角打磨成半圆的,也由此有了“拐弯抹角”的说法。在盘龙镇,看一户人家是不是家底殷实,不需进其家中,只要看其门楼,盘龙镇最高大的门楼当属马家,那门楼修的气派,简直比得上城里的衙门。

  盘龙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河:分别是鸡冠山(南面,北坡尽是红叶)、官印山(东面,山形类似官印),仙姑山(西面,山里传说埋了一个下凡的仙姑),一条河是村北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再东面,是盘龙山,盘龙山东西走向,折而向北,再往北一百多里,便是潍县城。登至山顶,俯瞰盘龙镇,方方正正,错落有致,恰似一块棋盘。一座座石楼错落有致,刚刚收获的玉米金黄金黄,红叶山北坡的红叶在太阳光照射下颜色显得更加浓烈,红黄相衬,宛如图画。远处的盘龙山脉,好似被薄雾缠绕,若隐若现,仙境一般。难怪盘龙镇列祖列宗会选中这么好的地方来定居。

  站在盘龙镇高处,远远望去,东南上一座座山峰连绵起伏,像一条青龙卧在那里,又恰似一个巨人,矗立在黄土地上。每天清晨,灰蒙蒙的晨雾似袅袅的轻烟,缠绕在山顶,山顿时有了动的感觉,像是一条巨龙,所以唤作盘龙山。行走山中,山中无尘雨,空翠湿人衣。山多灌木、巨石、险峰,凶险异常,山上更有山匪,出没无常。

  有关盘龙地区土匪的轶事,那还要从民国十六年开始说起。

  那一段时间,盘龙镇大事出了不少,怪事也出了不少。起先是镇上的刘家屠户屠猪宰牛时,一刀子进去,猪没断气,握刀子的刘屠户却忽然身子一歪,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医生说是中了风邪,躺在床上,至今也未能下地;接着,镇上的大户冯歪嘴家的猫又下了两只三条爪子的小猫,那小猫生出来时全身毛色金黄,眼睛血红,三条爪子,样子好不恐怖,把冯歪嘴气的当场摔死了三只,剩下的五只一只没留,全部用一条破麻袋一装埋进了西山沟里;还有张大户,开酒坊的,前街上的李保长,还有干脚力活的狗娃子、大虾米、三胖子,都粘上了一种怪病,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听说是烂了下身那个地方,反正吃了好多中药,贴了许多黑膏药,一点也没见好,到最后传开来他们几个人下面那话儿都烂掉了,成了阴阳人。这还了得,自从大清王朝倒台了,可就不兴这不男不女的人了,那叫太监,今儿个没成想又出现了,这不是要变天的征兆吗?老一辈人都还清楚地记得,大清王朝倒台的那会,又刮风又打雷又下雨的,有几天街上突然出现许多大癞蛤蟆满地乱爬,第二天午时,传来了消息,大清的龙袍从此就不能再穿了。接下里,人们纷纷去剪辫子。袁世凯袁大头死的时候,满天下黑雨,天地间像是挂了一片黑森林,简直吓死个人。

  不久,鬼头街上有人见过深夜鬼火,一簇一簇的,还不断有大队阴兵走过,伴着低诡的哭声,连续几天都是如此。阴兵大家没见,但是哭声却是夜半时分多次听到过,像是狼嚎,断断续续,搅得镇子不安。提到鬼头街,这鬼头街可是邪乎,因为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不少惨烈的战斗,想当年尸横遍野,鬼哭狼嚎,所以得了个鬼头街的名号。白天都阴森森,甭说晚上了,胆大的人都不敢去。后来,镇上瞎了眼的宋老太太,八十多的老太婆了,从年轻时起就看不见东西,忽然之间,眼睛放光,能看见东西了,但几天后老太太就瘫在了床上,说是看见了狐仙,把宋家的人着实吓得不轻,又是烧香又是烧纸,请了法师做法,一连串的磕头,但也没见多大作用。这一连串层出不穷的的事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从老老辈子起就没发生过,盘龙镇上的人都一连声的说怪异、邪门,大概是风水出了问题,这是要遭“天变”。

  说到“天变”,镇上的人的话题那就更多了。那些年战火不断,各地的军阀你打来我打去的,就没一天消停,盘龙镇屡遭兵患,光是捐粮一年就得好几次,一次比一次厉害。土匪也闹腾的厉害,比地里的老鼠还多,比山上的野猪还凶。吃人都不带吐骨头渣的。听说小日本也打进了中国,东三省早就是人家盘子里的菜了,他们的胃口还不满足,现如今又要把华北装到他们的菜盘子里。这小日本折腾个啥呢,是闹耗子吃了耗子药还是穷疯了?跑到这儿撒野来了,还杀人放火,听说占了北平了,看样子早早晚晚会打过来。当年八国联军来时闹过这里,可也没在这盘龙镇上杀过人,洋鬼子闹腾不了多久,中国人的命硬着呢。闹兵闹灾闹匪闹义和团,都闹不死,鬼子来了还能怎么的。再说,城里的国民政府的衙门还不是好好的开着,那门口的卫兵站的那个笔挺,连对着来告状的穷苦人发脾气都是那么有派头有神气,要比别人横许多。能“坐天下”的人都这样,老一辈人常说。

  日本人现在到底打到中国的哪个地方人们不知道,日本人长得什么样子人们也不知道,也没人见到过,顶多知道大明王朝闹过倭寇,那倭寇就是现在的小日本。可是土匪闹腾的越发厉害了。前几天土匪砸窑,硬是砸了西城老关家,老关家那多大的实力,光是看家护院的抢手就有二三十个,那家业都顶得上半个盘龙镇了,可硬是让土匪给砸了,杀了二三十口子人,抢了三十大车粮食,大洋抢了一马车,光是银稞子、金元宝听说就装了满满一大箱子。老关家那可都是硬茬,听说是惹了盘龙山的绺子。把绺子给惹毛了,联络了另外的七家土匪,什么匪首是金大牙、滚地雷的匪帮,拼了命的砸了这个硬窑,光打抢就打了一整夜,关家这次是栽大发了。

  盘龙镇上的人传开的消息那就玄虚了,听说盘龙山事先请了法师,施了法术,土匪们个个都都白马银枪,人人一手短枪一手长枪,枪上缠着长长的红绸子,像一条五步蛇的蛇信子,那马跑的风一样快,打枪打的那个准,闭着眼睛都一打一个准,那可是说打你左眼绝不会打到你的右眼。他们都是身高九尺多的大汉,一身功夫,背着大刀片子,铁背熊腰,开砖碎石,飞檐走壁,身轻如燕。那些地主老财家的院墙,甭管多高,这些人一偏腿一蹬地嗖一下就能飞上去,不仅如此,他们还会法术,施其法术,有阴兵层层助阵,妖风盘旋逞凶,大活人都能给勾了魂去,剔了骨扒了皮抽了筋,变成僵尸。土匪杆子的大头领那更是了得,状如铁塔,背若面板,跺跺脚,地动山摇,晃晃膀,墻倒屋塌,能一把掐住脖子把大活人给生啃了。

  三人成虎,传言不虚,这些传言一个个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镇上的人的心顿时紧悬了起来,半信半疑的,有钱的抓紧把院墙加高加厚买枪弄炮,没钱的一个劲的烧香烧纸磕头作揖,向着老天爷祷告:可别碰上这伙瘟神,碰上那还不得要命。整个盘龙镇闹得人心惶惶。这还不算,那个神秘的摸骨刘瞎子又来到了镇上,这摸骨瞎子身材又高又瘦,像一根细麻杆,头发花白,十指细长,满是伤疤,脸型瘦削,两眼眍䁖着,像两个挖去了蘑菇的蘑菇坑,下巴上挑着一簇花白的山羊胡子。此人不知家住何方,也不知来自哪里,反正镇上的人都认识,为人有些疯疯癫癫,常年披一身破破烂烂的深青色道袍,斜背一个破布褡裢,手摇牛角铜板串铃,口里唱着歌谣,

  天罗罗,地罗罗,天圆地方一个馍;

  金罗罗,银罗罗,金银满堂不嫌多;

  南罗罗,北罗罗,南南北北布衣多;

  白罗罗,黑罗罗,世间万事皆因果;

  好罗罗,坏罗罗,一把钥匙一把锁;

  穷罗罗,富罗罗,穷汉总比富汉多;

  风罗罗,雨罗罗,风风雨雨跟头多;

  笑罗罗,哭罗罗,从来秤杆配秤砣;

  大罗罗,小罗罗,转眼相逢又相别;

  你罗罗,我罗罗,哈哈一笑两不着;

  长罗罗,短罗罗,锅碗瓢盆磕碰多;

  生罗罗,死罗罗,生生死死又如何。

  不知怎么的,镇上的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总感觉天要塌陷下来一般,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

  但是吃饭还得照旧一日三餐,睡觉还得照常吹灯拔蜡,日子还得照常过下去。祖祖辈辈一代接一代就是这么过下来的,如今这世道虽然乱哄哄的但谁也拿他没辙,老天爷要变章程那谁能管得着呢。老一辈人的路今儿个还得接着走,除了这样对付过去,别的也没什么好法子。听老祖宗的忠告准没错,老祖宗那可是过的桥都比自己走的路都多,吃的盐都比自己吃的饭都多。祖宗的智慧,那是千百年来世世代代吃一堑长一智的心血总结,准没错。再说,中国这么大地盘,谁知最终会应验在哪里灾祸呢。每个人来这世上倒腾这一辈子,图个啥呀,还不就是图个有儿有女乐乐哈哈,子子孙孙顺顺妥妥,无病无灾不饥不饿,就图这个,就这么点出息,不贪求太多。过个踏踏实实的小日子,平日里不闹心不犯事,逢年过节了,喝个小酒,抽个小烟,听个小曲,耍个小钱。

  如果再多了说去,那就是:

  春夏秋冬,风调雨顺,婚丧嫁娶,门当户对;跑马行船,柴米油盐,吃喝不愁,坐轿住楼,什么三皇五帝,什么得道成仙,那也就是睡不着的时候在梦里想想,吹个牛皮,醒了就忘一边去了,谁会拿它当真呢?

  如果有谁真的奔了这个吹得牛皮去啦,那不是犯晕,就是个棒槌。棒槌,自然是没人和他计较的。这样想来想去,日子自然就通畅了。

  可盘龙镇能消停吗,天上刮风地上能没雨吗?天道无常,人心难测。谁也没想到,一场灾难正悄然地走在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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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二少爷觉得一切都糟透了,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这么倒霉,横祸怎么就会忽的飞到自己的头上,来的毫无预兆毫无理由。这一段时间就没一天顺利过。人生有时就像这天气,说变就变,此刻也许是晴天,可转眼,下一刻就会大雨倾盆,大雨骤停可能艳阳依旧出来高悬。人活这一辈子,也许就是一锅粥,什么米啊面啊水啊的,掺和在一块,粘粘糊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泡泡,被一把大勺子搅来搅去,搅得谁也看不出里面到底有多少东西,又有多么的一塌糊涂。反正搅着搅着,就搅成一团了,搅着搅着,粥就熟了。

  其实,他看不到,此刻的天上,飘着一丝丝白云,像是一块块的纱巾,或者是撕扯了一把的棉花糖,在天上自由自在的飘动。

  天的尽头,隐在地平线下,像是小孩子把整个胖胖的白白的小脸藏进了被子里,只漏着一只小脚丫。太阳的光火辣辣的照着,光线似火炉上吐出的火舌,烤的空气里都有一种焦糊的味道。

  此刻,二少就伏在驴背上,当然,不是他自己愿意趴在驴背上。确切点说,他是被绑在驴背上,用两条结实的拉车用的袢带绑着,手脚并捆,像一条被提溜起来晒得半干的老咸鱼,或者像个粽子般被捆的结结实实,横搁在了驴背上。驴背上并不平坦,驴的骨头硌得二少身子疼,驴毛的味道也不好闻,臊的很,还有些溲味。驴子的尾巴还不时的甩起来抽到他的身上。

  可是最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驴子的颠簸,驴子一走,二少自己的脑袋一晃,走一步晃一下,就这样晃来晃去晃了一上午了,晃得这脑袋比磨盘还大,变得仿佛不是自个的脑袋了,是一堆咸鸭蛋绑在脖颈上面。

  晃来晃去,二少头晕口渴,眼睛上面蒙的黑布带子全湿透了,把眼睛渍淹的生疼。

  现在是走在山里,山路难行,七拐八绕,颠颠簸簸,驴子晃得格外厉害。二少根据驴子的行走动静和颠簸程度,自己就能判断出来。

  山石不时被驴子踢得卡拉卡拉的响,有时甚至踢出老远,踢到草丛里,惊动一些飞虫呼啦呼啦的飞出来。

  这是要去哪儿啊,二少觉得头晃得真是特别大了,可能这颗脑袋真的不是自己的了,自己的脑袋现在是不是就变成了个大盆子......

  这些情况马家当然不知,他们也想不到此刻孩子竟然会在驴背上,他们更不知此刻孩子并不像是他们最担心的觉得害怕而是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昏天黑地得颠簸的想呕吐一场,把胆汁都吐出来一般的难受。

  二少爷被绑手绑脚,绑得死死的,带到了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等匪徒们四下里收拾利落了,他脸上蒙的破毛巾给解开了,蒙面了这么长时间,二少爷的眼睛被光线晃得几乎睁不开,根本不敢往大里睁,眨巴眨巴眼,用力的瞅瞅,眼前晃动着几个劫匪的面庞。

  他们前言不搭后语的问了二少爷一些情况,其中一个个子矮小、脸庞黝黑的土匪还安慰他说:“二少爷放心,我们不会与你为难,只请你写封信送到家里去,请马老爷答应我们的要求,你就可以回去继续做你的少爷了。”

  “你们要多少?”二少爷急得都快哭了,说话都带着一丝颤音。

  “吆好,小子,口气挺狂啊,还……还要多少?”一个土匪学着二少爷的腔调夸张的说,“一火车。”这个土匪伸出一个指头比划着说,接着又补充了两个字,“记住,是金条!”

  “我的天啊!”二少爷小脸煞白,吐着舌头,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完了,完了,我还是死了算了。一火车?那得多少啊,我们家可没那么多钱,再说,我也值不了那么多钱!”

  一个长着一双三角眼的土匪恶狠狠地指着他说:“那就给你一颗子弹!”说着,手里捏出了一颗枪子,枪子在两个指头肚子间捏着来回滚动,“啪。”他突然用手朝着二少的脑袋做了一个开枪的样子,嘴里还学着枪响的声音发了一个大音,把二少吓得一哆嗦,眼睛一闭,差一点尿裤子,下面的鸟儿都有点憋不住的急躁。

  这人是匪首,只是不知怎么称呼,因为其他几个土匪都叫他大哥。这大哥脾气暴躁、心狠手辣,二少爷可是吃尽了他的苦头,每次一听见他的声音心里就哆嗦。

  三角眼用手势止住了正要说话的其余匪徒,阴笑着对二少爷说:“不,马家会送钱来,马家可是有宝贝,在马老爷眼里,你肯定能值这么多。你还是写吧。可别耍什么心眼,那可要吃苦头。”说着,他手一松,子弹落到了地上,当的一声,跳动了一下然后躺在那儿不动了,二少心里吓得扑通一个大跳。

  他吩咐手下取来纸笔,交给二少爷,然后口述道:“快拿藏宝图来救我,莫要报官;官军若来,我命难保。”

  “不是要大洋吗,怎么?——我们家没有藏宝图!就是没有。”二少爷喊着。

  三角眼把嘴一歪,眼珠子一瞪,恶狠狠地看着二少爷。“闭嘴!”那眼光似一把锋利的刀子,杀人都不沾血,二少爷低头不语了。

  “怎么说你怎么写,再废话——”三角眼的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音在二少爷心里那都是一个威力巨大的炸弹,不知怎么的可能就会引爆。

  待二少爷写完,三角眼又看了一遍,然后交给一个手下人,对他说:“你去,把信带到,告诉他们,二少爷在这里很好,不过,若是舍不得藏宝图,那就等着收尸吧。”

  手下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三角眼吩咐道:“去吧!”

  那人刚转过身,只听三角眼一声大喝:“回来!”屋子里的人全都吓了一哆嗦。送信的人连忙站住,只见三角眼双眼猛地一瞪,警告说,“告诉马家,如果不答应要求或者胆敢请官府派兵,他就得死!”说着一指二少,“绝无戏言,可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二少被绑,马家乱作一团,平静的生活被一下子打乱,好像一枚石子砰一声把湖面的平静打碎,水里的鱼儿遇到惊动立时开始不安分的四处蹦跳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

  马家是当地大户,大户那就自有大户的做派。

  中国北方那些大户人家的住所,过去一般都是这样:有很大很深的院落,一进入大门要走很长一段路程才能看见他们所住的房子,房子一般都是瓦房或楼阁。院子很大,里面有林荫道,有花园,有小巧的凉亭,还有小桥流水。白天树阴筛下满地阳光,夜晚可以坐在洒满月光的凉亭上小憩,也可坐在小桥上看满天星斗或听水下此起彼伏的蛙叫声。春天,花园里百花争艳,香味各异。夏天,雨后的院子绿意浓密,空气清爽,晨鸟啼鸣。秋天,满院落叶随风飞舞,树上硕果累累。冬天,一场大雪之后,满园整个院落千树万树梨花开。这里虽不是自然但却胜似自然。

  马家自然也是如此。

  走到盘龙镇那条东西大街的东首,很远就能看到这幢与众不同的建筑。“马家宅院”牌匾高高悬起,挂在正宅大门正中间,主色是红绚丽大气,辅色为金富贵高雅,门楼高大气派,共有三楹,需得努力抬头,方能阅尽全貌。两扇朱漆大门,上有虎口大铜环,门板边沿都包了铜皮,亮晃晃非常气派,门旁拴马桩,石头打磨得很光滑,门口六级青石板台阶,门楼两边各有一座石狮子。关于门两旁的石狮子在富贵人家那也是极有讲究的。民谣中唱道:“摸摸石狮头,一生不用愁;摸摸石狮背,好活一辈辈;摸摸石狮嘴,夫妻不吵嘴;摸摸石狮腚,永远不生病,从头摸到尾,财源广进如流水。”石狮作为“中国人的守护神”,既能镇宅护卫,又可以带来祥瑞之气。而马家宅院门旁的石狮子建造得尤其精致,显得威武霸气。

  跨过大门高阶,进入院落。进门后迎面是一堵坐山影壁,增加了住宅的高大气势,墙头两端各有一个头上插着宝剑的龙型。颇显神秘。

  照壁墙前边紧挨着大门一溜小房子,是整个四合院中最南端的一排倒座房,这是下人们和门房的居处。

  照壁墙后面是前院会客厅,属于二进院落,为会见亲眷之处。前院与内院用垂花门和院墙相隔。二门采用四柱垂花门形式,与两侧游廊相接。垂花门门上檐柱不落地,而是悬于中柱穿枋上,柱上刻有华丽的木雕,花瓣莲叶等,特别是色彩夸张饱满的仰面莲花和花簇头。穿过这道垂花门,便进了二进院落。

  这二进院落的甬道别有洞天,正中间地面上镶嵌了一枚巨大的仿真铜钱模型。它的四面各自镶嵌成一个古体字的字形图案。仔细看才分辨出分别是“隹”“五”“矢”“止”。这初来乍到者还真不知道这些字形样的图案怎么回事。

  抬眼细看,院落穿堂三间,上房三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均为硬山式建筑,顶覆灰瓦,前有廊,后有厦,正房两侧各设通道通往后院。院子地面用青砖嵌铺,面积开阔,种着几株女贞树。

  正房、厢房都设外廊,外廊之间由抄手游廊连接。分隔内外院的障墙设在厢房南山墙一线。抄手游廊由厢房南侧转接,烟障墙内侧延伸并交于二门。这样由正房,厢房的外廊,抄手游廊和垂花门共同构成内院的环形通道。可避雨雪,方便来往各处。

  第三进院落为楼院,有两层堂楼一座,砖木结构,雕梁画栋,雕刻得多是梅兰竹菊、仙鹤等美好事物,福禄寿喜的图案充斥着头上的房梁。堂楼上下均为五楹,重檐硬山式建筑。屋檐上建有螭吻。传说螭吻是龙的第九子,属水性,喜好在险要处东张西望,也喜欢吞火,形状像四脚蛇剪去了尾巴,古时常用它做镇邪之物以避火。楼上灰瓦罩顶,此院落布局前廊后厦,两端各设耳厦,东西还有配楼各三间,与主堂楼搭配协调、和谐。

  主楼是老爷和太太起居,东耳房是二少爷起居室。东厢房是二太太,西厢房住着三太太。

  与二进院落不同之处是此院西北处还有一座小跨院,绕过西耳房,穿过月亮门,便进了跨院,跨院里开辟了一座小花园,堆土砌石垒筑假山、凉亭,环境典雅、恬静,院内种植几株海棠、丁香、女贞等奇花异树。最西北角上有一座二层小楼,名唤“佛缘楼”。

  正房后面,又有一排窄窄的房屋,也就是后罩房。这也是四合院中最后一进的院子。和正房之间围起一个狭小的天井,格局逼仄。正午时分方能射进一线阳光,有点阴冷潮湿,略显静寂,平日里是女佣等居住之地。

  整个院子三进三出,院墙高大,墙体宽厚,筑的结结实实,院墙四角均设有炮台,有射击掩体,用来抵御匪患兵灾。

  马家老宅建筑规模之大,用料之优良、工程之精巧,在盘龙镇甚至潍县城私人住宅中都可谓是佼佼者。砖砖瓦瓦,楼栋廊阁,历经岁月的流逝,虽经多载春秋,也未使得以前非常清晰的事物变得模糊。虽是旧宅深院,昔日辉煌的面貌早已全非,但那精致的窗棂,檐头墙角的堆塑,群青花绘,隐隐显露出当年匠人的妙手丹青。庭中荷花缸中的莲叶,年复一年,仍然保有一份冷隽。给人平添了一抹日渐湮没的旧梦遗痕,经风雨洗礼仍辉煌依旧的风采。

  马家房子阔绰,家里的买卖也兴旺,估衣店、杂货栈、绸布店、染布作坊、打铁铺、打油坊,那铺子不光是在盘龙镇,潍县城里也有几处分号,买卖做到了周边几个省府。

  在潍县地界,马家可谓是高门大户,家里吃穿用度自是不俗,令人艳羡。

  但人世间常常世事无常,命运之舟随时会发生意外,生活的航向不时就会暗礁涌动、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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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马家乱哄哄的开始商议,马家门户虽大,但能顶家主事的人却不多,老爷,大太太,三太太,管家,大少爷,一众人物,纷纷出场。大太太,明媒正娶,出身官宦人家,平日礼佛,为人性情平和,持家有度。二太太乃是胡同人家出身,娘家人是做小生意的,她呢比较精明也爱计较,最喜欢打麻将,那可是到了麻将桌前就迈不动腿、一坐下来摸上了手就是火烧眉毛也起不来的主。她呢今儿出去了,不在府里,估计又不知何处打麻将去了。三太太比较年轻,学过几年学堂,但也没读进什么书,性子急躁,处事也没什么主见,平日里做事有点拎不起,当然也许是年少见识短浅之故。大少爷是二太太所生,平日说话不多,老觉得爹爹待自己不如对待二弟,所以喜欢对下人们发脾气,凡事爱和老二计较,做事也就失了许多分寸,有点拎不清轻重,二十多岁的人了,从来都不稳重,有时还出去赌钱,平日里总想掌管帐房,但马老爷却不许他染指半分,他呢就经常从帐房上偷着拿钱。那大太太生的孩子就是二少爷,那大太太怎么会比二太太生的孩子晚呢?原来大太太当初从进了门开始一直未能生育,为了续马家香火,所以老爷就娶了二太太。二太太那几年颇为受宠,肚子也挺争气,进门刚满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儿子,那自然是得意地了不得,自诩马家的大功臣。可谁曾想到,两年后大太太竟然也生了个儿子,儿子长得极为讨人喜欢,这二少爷出生的虽然比大少爷晚,但毕竟是嫡出,在马家比起大少爷那身份自然就重了许多。马家这俩儿子都是亲娘养的,一个亲爹生的,可生下来就是嫡少庶长,嫡贵庶贱,各自的身价斤两就不一样,可能埋怨谁呢,谁让咱老祖宗定下这太太、姨太太、小妾的规矩和区别呢。对这些古人留下的老规矩,二太太却大为不悦,总嚷嚷着都是一个爹养的不能分什么轻重先后,遇事呢都得一碗水端平。

  其实,三位太太都面色白净,身材秀美,各具风韵。大太太面色消瘦,两弯浓眉,不施粉黛,今儿个一身黑色缎衣,头上银凤镂花长簪,镏金点翠步摇,绿玉镯子,脚上一双绣花鞋,倒也素净,就是岁月不饶人,上了岁数,岁月的痕迹在脸上明显看得出来,眼角的鱼尾纹细细密密,面皮也不那么光滑细腻,有了几分沧桑。二太太瓜子脸,眼睛细长,眉毛淡淡如寒烟,肤色细腻,平日里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赤金石榴镯子,头发挽起,左右自下而上倒插两支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珠钗,走路如风摆荷叶婀娜多姿。三太太圆脸,眼睛大而亮,忽闪忽闪的很是乖巧,长发飘然,丝巾一系,倒也自然,红翡翠滴珠耳环,戴一只琉璃翠镯子,淡蓝色对襟短褂,下穿流苏百褶裙,一看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

  镇上的人都说三太太是老爷抢来的。其实,三太太的父亲本是一个读书人,乡下一户秀才人家,只可惜他去世的早,撇下孤女寡母两个,三太太的母亲又常年身体不好,日子过得寒碜,二十多岁的三太太早早嫁到镇上大户人家,实属不易。因为老夫少妻,婚后老爷对她倒也十分宠爱。所以每每有人说她是在砍柴时被路过的马老爷看中,并“霸占”到手的。而她在听到这样说时,颇不以为然,甚至生出几分气愤。有时生气了,她会双目圆睁反驳道,“胡说,我是明媒正娶的!”

  大厅里老爷太太急的都坐不住吃不下,整个府里的气氛异常压抑,好像大晴的天忽的刮了一阵冷风,三伏天正啃着西瓜忽的一下子落了漫天雪花,一个个心里急的一团火,烧的脑袋都大了两圈但身上却冷的直打哆嗦。晌午都过了一个时辰了,众人还是一筹莫展。正在此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二太太打完牌回来了,挎着一个崭新的小巧坤包,拎着一包点心,眼上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尽管打了粉底,但依然能看出来,扭着腰杆,迈着小碎步,走到厅前还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哎吆,今儿个都在呢,这人可真齐呢。怎么,是欢迎我啊?”说着,眼睛还迷糊着,也没顾得上看屋子里众人的神情面色,径直去桌子上的果盘里拿了一个最大的苹果,吃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说道,“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喜事啊?我说今儿个手气咋这么好呢,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这人呢要是来了好运那是挡都挡不住啊。”说着眉眼都带着笑。众人都愁苦着脸,没有什么反应,默不作声的看了她一眼,根本没人搭理她。二太太一愣,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哎呀,都掉钱了,没听见呢?告诉你们,今儿个本太太手气好,赢钱了。怎么样,替我开心吧。”二太太高兴地嚷着,脸色因为高兴涨的通红,激动地心情似乎要从周身上下蹦出来。“哎,怎么没人吱声,吃啥呢,有啥吃的呢?赶快拿出来,快,快,今儿个本太太我可得犒劳一下自己。快快,赶快叫厨下的给做去,做好了端我屋里。麻溜的,别磨蹭。”话音落地,还是没人理睬,太太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变了,眼珠子瞪大了,细细的瞅了一圈众人,老爷皱了一下眉,脸往下一沉,嘴巴动了动但没出声,话到嘴边又演下去了。大太太把脸扭向一边。管家看此情形连忙凑到二太太身边小声说道,“二太太,家里出事了。”“出事了?啥事?你们这是——那也得先吃饱肚子啊。”二太太声音响亮的说。“吃吃吃,就知道吃。一顿不吃能饿死是咋的。”老爷忍不住责备了一句。“出大事了。”二太太好奇心上来,性子又急,赶忙放下手里的苹果,伸长脖子急急的道,“啥大事?快说说,我这人心重,别和我绕弯子。”“二太太,你是不知道,少爷丢了。”“什么?——少爷……”“被人绑票了!”二太太身子一颤,手一抖,一直提着的点心啪的掉到了地上,“哎呀,我的儿啊——”二太太一下子就扯开了嗓子。“二太太,是二少爷被绑了,不是大少爷。”听到这句,二太太的心一下放了下来,拿手轻轻拍着胸脯,“吓死我了,那就好那就好,幸好不是大少爷。”“哼。”大太太在一边面无表情但是明显不满的的哼了一声。二太太赶忙道,“这是怎么搞的?二少爷被绑了,这是什么人干的嘛,咱们马家谁敢随便招惹,吃了死人胆了?谁干的,看不撕了他。”“不知道谁干的。家里正为这事犯愁呢。”“那,该找人找人,该报官报官,该赎人赎人,该拿钱拿钱——哎呀,你们一个个都瞪着眼睛看我干啥,这事又不是我干的。”二太太特别不高兴,接着嘟囔了几句,“哼,关我何事,一个个瞪着我要吃人似的。我累了,我先回房了,有事叫我。”说着,她弯身捡起地上的点心,拍了拍上面的灰土,扭身回房了。马老爷气得脸都发青,“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二太太显然没有听到,兀自不见了身影。大厅里气氛依然如初,因为二太太刚才的表现更添了一份肃杀。

  第二天仍然在众人的焦灼不安中姗姗来到。马家仍然没理出个头绪,就像无头苍蝇一般纷纷这里那里的打听消息。

  这时,老爷吩咐管家,把熊三叫过来。管家答应着快步出去了。不多会,护院队队长熊三过来。熊队长一身短打扮,身上斜背着一把短枪,大背头,头发梳得油亮齐整,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老爷闻到了这股味道,瞅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子,耸了一下眉头,但没作声。“老爷,我都安排人手出去找了,需要做的但凡老爷吩咐。”“恩。熊三,这几天府里情况怎样?”“老爷,府里不算太平,人心有点乱。”“恩,老话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眼下家里出了这等事情,非常时期啊。这一段时间你得盯紧点,也叫护院的弟兄们多担待一些,莫要再出乱子。”“请老爷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保证不出任何纰漏。再说,我们手里的家伙什也不是吃素的。”“好啦,多仔细一点,去吧。”熊三点头去了。这熊三身手不错,脑子也灵活,又是部队上出身,玩枪玩的特别的溜,深得老爷太太们的信任。

  大太太此刻眼圈红红的,抹着眼泪,对天祷告,“我们马家这是做了什么孽,竟飞来这样的横祸。老天爷怎么这么不长眼睛啊。观音菩萨,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马家有难,您可要发发慈悲保佑孩子平安无事啊。”祷告了一番,又扭头对老爷说道,“老爷,你可要想个主意把人救出来。二少可是马家的香火啊。”“哎吆喂,大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敢情就二少一个人是马家的香火,别的就不是了?”二太太有些不太高兴,脸拉的长,嘴巴也尖刻,“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然不急了,换做是你的孩子你能不急嘛。”“我怎么不急了?”二太太回道,“可是急有什么用,还不是得慢慢的想办法。老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们这不都在想吗。”“报官怎么样?让官府帮着救人。”“官军知道了,土匪会不会撕票?”“老爷,可不能让他们撕票啊,命就只有一条啊。”“老爷,是不是咱家得罪什么人了?”三太太插上了一句。“是啊,有可能,老爷,你想想,会不会是仇家干的?”“我们马家哪里来的仇家啊,这些年都规规矩矩的做生意,甭管什么场面上可都没得罪过什么人啊。”“对啊,咱马家那是积善人家,做了多少好事啊,这远远近近有谁不知道啊,肯定不是仇人干的。”“那倒是,老爷得赶紧想法子啊”“我看咱们干脆贴出告示,悬赏救回孩子。”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七嘴八舌,嚷的马老爷脑袋都大了。他坐在椅子上,头疼得很,似针扎一般,他使劲用手掐揉着太阳穴,脑袋里嗡嗡作响,太太们的话似一团蒺藜有意无意的落进自己的耳朵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焦急的等待让一天的二十四小时变的格外漫长,真是度日如年。大家都有些沮丧和挫败,再加上急躁,一个个也没了什么言语,虽然心里急得像燃起了火苗,分分钟钟都是一种煎熬,但却没有什么可行的好法子。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在煎熬中,夜晚慢慢来临。这天夜里,天空中挂着一弯暗淡的月牙,隔着夜色,那弯月牙在黎明的微光里,静默地挂在房子一角的天边。天是乌青的天,云是暗黑的云,一切都很肃穆,随着这渐缺的月牙,无边的郁闷和纠结,笼罩在夜空,悄悄地隐入遥远的天际。

  黎明时分,院子里扑棱一声,几只飞鸟惊起,一块石头捆着纸条扔到了院子里,纸条上用毛笔蘸着黑墨粗粗写道:

  “贵府少爷现在我手,我部眼下无法维持军饷伙食,听闻贵府家有藏宝,向你借取,务必把藏宝图交出来换少爷,三日内来取,否则处死。”

  这张字条,把太太们吓得要死,一个个墨写的黑字,就好像一颗颗待响的定时炸弹,埋在那儿,随时可能爆炸。

  大太太在这天夜里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可怕极了。她梦见自己的儿子满身血污,吊在一个阴森的山洞里,向着自己拼命喊救命,儿子嘴角流着黑血,头发都竖起来飘在半空中。大太太一下子被吓醒了。此时已是半夜时分,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睡意正香。窗外夜色凄凉如水,浓黑一团,像是一张阴森的大嘴。大太太推醒了老爷,对老爷说了自己做的恶梦,让老爷赶忙派人去找摸骨刘瞎子,给掐算掐算,刘瞎子算命向来很神的,马老爷也觉得可行,只是不知在何处能够找到这个刘瞎子,于是,挨到天光放亮就赶忙派人出去四处打听。马家的人终于在离此百里的一个小村子里的土地祠的茶摊子前找到了摸骨神算刘瞎子。那个土地祠前耸立着一株老槐树,老树有一搂抱粗,浓荫遍地,树下一个茶摊,茶摊摊主当时正在讲书。刘瞎子当时就坐在茶摊子前听书,褡裢、竹竿放在一边。

  摸骨刘问明生日时辰,推演生辰八字,给掐指细算,忽的拧起眉毛道,“此子本无大碍,命中注定此劫,此生要吃尽苦头,苦尽方能甘来。此乃胎里带来的孽缘,躲也躲不过。此子命里注定将来还会有更大的劫难,但天无绝人之路。您家公子是九月初一生人,命硬着哩,该有此劫,颠而不倒,危而能持,落井而无下石之忧,梅开而遇寒雪之兆。方今之劫,不是不能解开,但仍需费些时日,破些钱财。世间一切皆有因缘,冬寒夏暖,祸福有源;山转水转,彼此相欠。本无大碍,终得平安。你们自可尽些心力寻找。不出三十日,此事必得结果。”马家人连声言谢,听得如此述说,心方稍稍宽慰些,但仍然吊在半空,不曾踏踏实实落下。

  摸骨刘瞎子言罢,又自顾自唱了几句:“牛宝狗宝,名利难找。六根清净,三界逍遥。有缘相聚,无缘飘离。春夏秋冬何时了,等闲难识瑶池草。一手托着财和宝,一手托着少和老。福祸相依时来早,有缘难聚奈何桥。穿衣吃饭,养婆养汉,都好,都好。”

  歌罢收下马家的三块大洋随手放在背在身后的破褡裢里,然后也不再听书,晃着脑袋戳点着竹竿而飘然离去。身后飘来一串牛铃声,还有他的吆喝,“占卦算命,预测吉凶,批八字算阴阳五行,奇门遁甲摸骨称命,非者分文不取!”

  马家派人去盘龙山打探,但此事似乎不是盘龙山所为,所托之人也没法打探的知根知底。但若要找到孩子,盘龙山大当家的提出“二少保平安,宝贝分一半”。马家决然否认有宝,但私下里愿意奉上三千大洋买到孩子的下落,山寨不屑,称二少死活与他们无关。马家很是生气,告诉盘龙山寨,此时如果和山寨确实有牵连,而二少又找不回来,那将来马家和山寨没完。

  这段时间,大太太人整个恍恍惚惚,二太太私下不断质问有宝物没宝物,有的话先拿出些来,换回二少,三太太性子急,说有什么破宝物先拿出来砸烂了,省得是个祸害,这成心是闹人命,人命可比宝贝值钱,土匪们也不想想有宝贝的话马家还用在这盘龙镇待着,早一翅子飞到京城了,什么大官乌纱帽买不到。家里的几个下人、女仆也都悲伤落泪。大太太反复念叨说没有了孩子自己也不活了,二少免不得在受折磨可能快没命了。一边朝着老爷哭,一边让人翻家里的角角落落坛坛罐罐,看看是不是能搜出点什么东西,兴许还就是土匪们认为的宝贝。马老爷气得发脾气,但也无力制止他们,叹气道马家根本没有什么宝物,那是马家祖上的仇家陷害马家而造的流言。

  整个马家笼上了一层悲剧气息。无边的夜色更是把这种情绪给无限放大,房檐下的灯笼都无精打彩黯淡无神,在夜色里多了一份落寞,少了一份柔和,月亮也变得惨白着脸蔫呼呼的挂在天上。马府甚至整个盘龙镇都颇不宁静,几天来,家里鸡犬不宁,寝食难安,心惊肉跳,只要有一点什么动静马家的人就觉得好像响了一个大大的炸雷一样,唯恐又来了坏消息。

  又是月黑风高的一个晚上。

  这天半夜里绑匪第二次传来了消息,飞刀留书插到了大门之上,留下一封血书,还是口气强硬不容商量索要宝物。宝物宝物,这不是要人性命的瘟神吗。

  马老爷终于熬不住了,毕竟上了年纪,后背痛疼发作,疼到骨头缝里,晚上睡不着觉,下人和太太们一直陪着,熬好些中药,给他喝下,再给他热敷,热敷后再贴上膏药,一个过程做下来,往往都需要一两个小时。身体也慢慢得到了恢复,但不能长时间坐立,也不敢用脑子,一使劲想问题,头就痛得厉害。

  紧跟着前后脚,大太太也病倒了,开药方,熬药,熬鸡汤。二太太也直嚷嚷自己急的上火,口里生疮,每天要吃败火的水果,反季节的杨桃龙眼雪梨葡萄,但是,她待不住,每天都窜出去找朋友帮忙寻找,其实是暗地里去打牌搓麻将,反正可以避开家里的压抑憋闷气氛。只有三太太在家里跑前跑后支应着。大少爷对这个弟弟颇为嫉恨,每天派人出去暗中打听,期待自己好听到弟弟的糟糕消息,最好是自己能独得家产。他心想,也许自家真有宝贝,是老爷偏心眼想留给自己的弟弟而不让别人知道,所以大少爷开始留心老爷的举动。

  除了熬药、吃药,大太太一天到晚便去佛缘堂礼佛,祈求菩萨保佑。这一天,街镇上肉铺的掌柜前来求见,说是提供线索,好像见过贼人,那天晚上出去买生猪回来的比较晚,在镇子的东头的小路上见过几个人扛着一个麻包,麻包里还像是个人,还乱动,呜呜的出声。此事发生后,他又联系起更早发生的一件事,就在半个月前,在肉店里来过几个人打听马府的情况,那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只是不知是不是绑架的劫匪。虽然无法得知这些消息是不是对救出二少爷有用,但是毕竟也是条线索,所以马家打赏,给了许多赏钱。肉铺掌柜的拿了钱回家,却被老婆一把抢去钱袋,数了数,一边把钱往钱匣子里放,一边嘴里直埋怨给的少,埋怨马家人太抠门,埋怨掌柜的多惹是非。

  闻听马老爷病倒的消息,老爷的朋友纷纷前来拜会安慰,马家忙碌异常。

  3

  马家二少爷被绑之后,马家除了上盘龙山、鸡笼山等匪巢打探之外,还托人四处打听,赌场酒坊码头车站等等,无不寻了个遍,甚至还找了潍县城街市上的混混无赖。

  这些人聚到马家,马家老爷对众人打拱施礼,众人连忙举手作揖,宾客双方叙过礼。马老爷请大家坐下,端上热茶,方才开口,“各位好汉,听说你们街面上混的熟,今日请大家来,只为有一事相求。”“马老爷,你客气,有事便请尽管讲,我等不无尽力。”“各位,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想请各位帮忙打听一件事。”“嗨,马老爷,这事你算找对了人了,这盘龙城方圆几百里,就没有我不熟的,这盘龙城里,三教九流,黑白两道,我的朋友多了,道上的朋友哪个不得给我三分面子,还真没有我打听不到的事情,不是吹的,县里的衙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很多时候那也得求我帮忙,就是盘龙山土匪的盘子我也踩过,那三位当家的都和我一块碰过酒杯。”马老爷刚说完就被这位抢了话头,此人是谁,“扒眼子白”,一位有名的大混混,绰号“扒眼子白”。此人乃一地痞,常年混迹市井,不务正业,黑白两道都混了个脸熟。细看这位,个子不高,青椒子脸庞,头发油腻,但梳的一丝不乱,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发着贼光,脖子细长,脑袋很小,穿一件海米色短衫,下身穿黑色灯笼裤,脚上黑色软底缎子鞋,约莫三十来岁,一说话嘴角上翘,露出一口整齐的微黑略带黄色的小糯米牙,胡子刮的挺短,胡茬子长短不齐,嘴角一道疤痕。

  此人绰号“扒眼子白”,得此外号那是因为此人两只眼睛,眼珠子白色的眼球太多,黑的瞳仁太少,少的几乎看不到,故得此外号。此人在城里那是一个大混混,欺行霸市,无恶不作。

  扒眼子白讲的眉飞色舞,一抬眼,马老爷正低头端着茶杯,嘘着一片漂在杯面上的茶叶,似听非听,赶忙打住了自己的话题。“马爷,您吩咐。”马爷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面带悲色开口说道,“是这样,前几天小儿子被人绑架,至今生死未卜,绑匪也未知踪影,眼下担心不已,听闻你人脉广,路子多,想请各位帮帮忙!”“哎呀!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敢在盘龙镇撒野,也不看看马老爷是何等人物,那是县里曾经赐匾的开明绅士,在省府那也是上了榜的社会贤达,那是跺跺脚盘龙镇就晃荡,这些年做了多少善事,是潍县的大善人啊,这事我一定要打听个明白!不过,话说回来,这事不一定那么简单,这绑匪不一定有什么来头,您说呢,马老爷?”“说的对啊,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在此就有劳各位了!”马老爷站起来拱手弯腰施了一个大礼,众人忙起身还礼。“马老爷,此事可是辛苦,少不得打点打点,破费一些。”一人嚷道,说话的人正是扒眼子白。“这些,不烦各位开口,我这里早就预备下了。管家!”管家连忙走进客厅,捧上一个托盘,每人十块大洋,“一点辛苦钱,切莫嫌少,救回犬子,再作重谢!”“马爷爽快,我等弟兄们也不磨叽。马老爷,你就等我们的好消息!”说完,不多寒暄,各自起身走人。

  走出大门,扒眼子白回头看了一眼,见后面无人,他把大洋拿在手里掂了掂,一脸不悦,“呸!什么马爷。”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抠,真抠,大老远把爷请来,还以为什么大财神,就十块大洋,打发叫花子呢?被绑票——该”说着,晃荡着身子愤愤不平的走了。

  离开马府,这“扒眼子白”回城后还真没闲着,毕竟马老爷那里还有重酬,那可是大油水。“让我找到,两头通吃!”他是这样想的。可是,一边寻人,一边他也没忘了自己的老买卖,自己的看家绝活,那才是生财有道,吃喝不愁。什么绝活?钓鸡。可能有人说了,不会是“钓鱼”你说错了字吧。这回真没说错,“扒眼子白”确实会钓鸡,那是他的拿手好戏!

  每次出去钓鸡,他都身套一件老棉袄,头发不梳,脸也不洗,走路蹒跚着,活像一位老农民。到了事先踩好的地点,窝在阴凉处,洒出钓饵。那钓饵是炒熟的黄豆,把黄豆炒熟,在中间打一个眼,拴上一条细丝线,把钢笔套尖的一头磨成小窟窿,然后去钓鸡。鸡喜欢在阴凉处潮湿的角角落落里啄食虫子。瞧见农户把鸡从家里放出来,他便在附近找到一个村口或街巷拐角,猫着墙根一蹲,把扯着线的黄豆一撒,然后静等着鸡来啄食。鸡爱吃黄豆,扒拉着土堆寻找食物,忽然一下子发现了香喷喷的熟黄豆,伸嘴就啄。鸡刚把黄豆啄到嘴里,还未及下咽,扒眼子白快速把手边的钢笔套一推,正好滑过去套到鸡的嘴尖上,鸡是既吃不下黄豆又吐不出来,只好乖乖就擒。不多会儿一只鸡便到了手,抓住鸡,一手抓住翅子,往上一别,一手掐住鸡脖子,猛地一拧,拧断鸡脖子,然后往老棉袄的里面一塞,两手往袖筒里一抄,就开始拔腿走人,他也不贪多,每次一只就好,回去就屠巴屠巴然后炖到锅里,炖熟了,撕着香喷喷的鸡肉,喝上一壶康家老烧酒,那滋味叫一个美啊。他这人最爱吃鸡脖子,啃得口水直流,三两老烧下到肚里,再猫头睡上一觉,或是去赌上几把,日子倒也快活。

  故伎重演,这一套把戏他是得心应手了。但是这一次他没那么幸运。因为他遇见了一个人,一个他特别不想遇见的人。

  钓到了鸡,把鸡拿上,扒眼子白刚一转身,嘿,眼前不偏不倚站着一位大汉,这大汉高大威武,身材好似铁塔,面皮白净,浓眉大眼,一绺长须垂在嘴下,虎面含威,穿一身粗布练功服,好不威风。扒眼子白不爱看戏,大字不识几个,眼前这位他并不认得。扒眼子白心里有事,心说不好,所以他拔腿向旁边迈步,打算绕过眼前这位大汉溜走,他的身子溜的利索,那知这位更不含糊,也不说话,一扭身,啪的一个后撤腿,身子再往斜里一顶,又给结结实实堵上了。

  扒眼子白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是诚心不让自己走,今儿个是躲不过去了。他的横劲又上来了,今儿就是输理也不能输架势,自己的威风眼前这位大汉是真不知道还是怎么装相的。想到此,他把脖子一梗,眼皮子一翻,眼珠子乱转,两个大白眼珠子骨碌着瞅着眼前这位。“谁他妈的瞎眼了,敢挡我扒眼子白的道,也不打听打听。”说完这一句,耸了耸鼻子,鼻孔里哼的喷了一声,“给爷闪开。好狗还不挡道呢。”说着就去用手扒拉眼前这位大汉。哪知一伸手,还没抓到这位身上,自己的手腕子已经被人抓住,拧到一边,“哎吆,哎吆。”这一下子拧得生疼,禁不住喊出了声。“放开,放开。”来人放开他的手,扒眼子白拿眼细看,好家伙,就这一下,自己的手腕便是通红一片,来人气力好大。“谁他妈的放屁带出屎渣滓,把你给带出来了。”扒眼子白口气很硬,这家伙向来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请你嘴巴放干净点。”扒眼子白拿正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番,“你是谁,报上大号,大爷我看看你是哪一号人物,敢和我动粗。”“我是谁你不必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个偷鸡贼,把鸡拿出来。”来人毫不废话。扒眼子白把鸡从怀里掏出来,一下摔倒地上,“给你。妈的,鸡是你的?”“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事我管定了。偷鸡不义,不劳而获更是无耻,人赃俱获还不认罪,真是目无法纪,也不知廉耻二字。”“少给我扯片子,滚开。鸡是大爷我捡的。不要血口喷人。现在鸡还给你,大爷我走人,不和你们扯淡。”说着转身,拔脚要往后走。“慢着。”大汉一把扯住,轻轻一带,扒眼子白不由自主的又转过身来,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鸡就是你偷得,人赃并获,怎敢无赖。今儿个赔鸡赔钱。”大汉高声说道。声音响亮,满蓄气力,震得扒眼子白耳朵轰轰响。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哎吆,扒眼子白。”来人叫着,认出了他来。“哎呀,这位不是虎爷吗?是虎爷。虎爷,你好。”虎爷没搭话。“哎吆,敢情今儿个你是诚心的啊,什么虎爷,今儿个不给你点厉害,你还真不知道我扒眼子白的厉害。”扒眼子白一面咬着牙发着狠,一面把手伸进后腰,嗖一下亮出一枚匕首,朝着虎爷便刺了过去,这一下出手是又快又狠,眼看就要扎上。众人无不啊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虎爷身形一动,腰身一扭,斜步前窜,大手一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片刻,扒眼子白的手腕又被抓在虎爷手里,虎爷使劲一攥,“哎吆哎吆,轻点,要断了,断了。”扒眼子白龇牙咧嘴,手掌一下松开,匕首嘡啷一声掉在地上。虎爷向前迈出一脚,站定了身子,脚尖一点匕首,匕首从地上蹭一下飞到了虎爷手里,虎爷慢慢拿刀逼近扒眼子白的眼睛,刀尖闪着寒光一点一点顶在下眼皮上,“这两只白眼,天生贼像,今儿给你长点记性,说,留下哪一只?”虎爷拿刀尖比划着,“不要不要,虎爷手下留情,两只眼都留都留。”扒眼子白赶忙服软讨饶,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扒眼子白明白眼前的处境,这小子鬼精得很。虎爷慢慢悠悠拿开刀子,忽然反手一甩,刀子一下扎在墙上,扎的又稳又准,刀身兀自带颤。扒眼子白眼睛都吓得眨巴了半天,脸色刷得白了。众人一阵喝彩。

  “拿出来?”“什么?”“偷鸡的家伙事。”眼见躲不过,扒眼子白只好慢慢从衣兜里掏出一包东西,交给虎爷。“还能抵赖不成?”“不敢不敢。”“赔钱赔钱。”周围的人喊,“揍他,揍他。”也有人这样喊。扒眼子白低头不语,脸色惨白,白眼珠子翻动着,琢磨了好一会,他干净利落的从腰间掏出钱袋,里面装着十几块大洋。“就这些了,赔你们,赔你们。”说着递给虎爷,虎爷没接,两手一松,轻轻一推。扒眼子白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今日之事暂不追究,今后如再行此不义之事定不轻饶,滚。”周围的人道,“送官,送官,让他吃官司。”虎爷朗声说道,“偷鸡摸狗之事何须惊动官府大刑伺候。得饶人处且饶人,若他改过自新,饶他一回也吧。”闻听此句,扒眼子白连声叫道,“我改,我改。”说着,蹬腿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虎爷也抖一抖袖子,整整衣襟,在众人的赞叹声里,迈大步而去。

  此后几个月时间,城里再没看见扒眼子白横行霸道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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